作者朱俊生

今年以来，保监会多次强调保险的风险管理与保障功能，并出台了业务结构调整与发挥保险保障功能的指导意见。监管部门之所以反复重申保险公司回归保险主业，源于保险业结构不合理的矛盾与风险逐渐暴露和突出，“保费冲动”的发展理念偏差造成全行业的负面影响日益明显。

2008年中国保险业共实现原保险保费收入9784.1亿元，同比增长39.1％，是2002年以来增长最快的一年。其中寿险更是高速增长49.2％。但高速增长的背后隐藏着深刻的危机。

去年寿险保费收入的飙升主要源于银行保险渠道销售的投资型保险业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保障功能较强的普通寿险产品占人身险保费收入的比重反而进一步下降，这使得保险公司的结构性矛盾更加突出，并增加了保险公司的经营风险，弱化了保险的保障功能，从根本上动摇了保险业存在与发展的基础。这导致了保险公司对资本市场的依存度进一步提高，资产负债匹配的难度加大；不计成本的手续费与回报率之争使得投资型保险业务面临费差损和利差损的风险；销售误导突出，面临大面积退保风险。

结构性矛盾形成的重要原因在于，对保险业核心价值定位的认识出现了历史的倒退。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保险业过于强调其投资功能与属性，而作为保险业灵魂与精髓的风险管理与风险保障却反而不断被弱化。既然忽略了保险业独有的风险管理与保障的功能，而热衷于投资功能的无限挖掘，对资本市场的青睐与迷信也就顺理成章了。寿险公司期待投资收益能支撑其投资型产品的持续发展，而产险公司则寄希望于通过投资收益弥补承保亏损，这使得保险业在资本市场的财富梦想中迷失了自身的方向。但2008年资本市场的大幅波动再次警示我们，中国资本市场还存在诸多制度性缺陷，其系统性风险和非系统性风险都非常高。明确这一点，对于确定我国保险业的发展方向非常重要。对于寿险公司而言，只有进一步调整业务结构，多发展对资本市场依赖性小的保障性产品，才能把握发展的主动权；对于产险公司而言，由于投资收益率波动较大，单纯依靠资金运用收益去弥补承保利润亏损的经营方式并不可取，坚持承保利润才是理性的选择。

结构性矛盾与风险的累积，其深层次的根源则在于发展理念的严重偏差。长期以来，自监管部门到保险公司形成了整个链条的“保费冲动”：基层保险公司的保费冲动取决于上级公司的考核导向；而上级保险公司的保费冲动则源于监管部门对保险公司的业绩考核和管理评价。特别是监管部门还可以对国有控股保险公司做高管人事安排，以行政任免机制取代职业保险经理人市场。对保险公司管理的评价很多程度上取决于保费规模，这种激励机制导致了只重保费数量、不顾保险质量的“保费论英雄”的局面，并长期占据统治地位。

正是由于发展理念的偏差，一些公司的考核导向使得业务做进来就成为第一位重要的事情，没有谁真正在乎市场规则，“劣币驱逐良币”的逆向淘汰机制成为保险市场的潜规则，不正当竞争行为屡禁不绝。

而正是由于发展理念的偏差，保险监管不仅没有有效地防范与化解风险，恰恰相反，监管理念、监管体制与机制以及监管方法方面存在的问题，放大、助长、甚至直接制造了保险市场的风险。目前中国保险监管的特殊性在于，行业主管部门与监管机构合一，发展目标与监管目标合一，这导致监管者与行业主管者的角色存在不可避免的内在冲突。

正是深刻的危机才使我们逐渐意识到，结构转型与理念重塑应该成为保险市场发展的主旋律。为此，必须将保险业的“增长”与“发展”区别开来，逐渐摆脱单纯的“规模偏好”与“保费冲动”，将重点放在进一步提高保险资源的配置效率上面来，即发展的重点是核心价值定位的回归、结构的调整和效率的提升。

作者朱俊生系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劳动经济学院副教授，中国保险学会理事

中国经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