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邵xx，男，29岁，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人，原系银川市公安局城区分局文化街派出所民警。1991年8月29日被逮捕。

1990年4月30日，被告人邵xx与本所部分干警及联防队员沈××（女），应邀到苏××家喝酒。喝完酒后，几个人一起在返回派出所的途中，与邵xx的妻子王彩相遇。王彩原来就怀疑邵xxxx××关系暖昧，看到邵xx又在一起，更加怀疑邵、沈的关系不正常，便负气回家。当晚7时许，邵xx与王彩在家中为此事争吵不休。争吵中邵xx说：我不愿见到你。王彩说：你不愿见我，我也不想活了，我死就是你把我逼死的。邵说：你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们两个一起死。邵把自己佩带的五四式手枪从枪套里取出，表示要与王彩一起自杀。王彩情绪激动地说：要死我就死，你别死，我不想让儿子没爹没妈。王彩两次上前与邵夺枪没有夺到手，邵即持枪进入卧室。王彩跟进去说：要死我先死。邵说：我不会让你先死的，要死一块死，你有什么要说的，给你们家写个话。王彩便去写遗书，邵在王快写完时自己也写了遗书。随后，王对邵说：你把枪给我，我先打，我死后你再打。邵从枪套上取下一颗子弹上了膛，使手枪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王彩见此情景，便从邵手中夺枪。在谁也不肯松手的情况下，邵xx把枪放在地上用脚踩住。此时，王彩提出和邵一起上床躺一会，邵表示同意，但没有把地上的枪拣起。邵躺在床里边，王躺在床外边，两人又争执了一会。大约晚10时许，王彩起身说要下床做饭，并说：要死也不能当饿死鬼。邵xx坐起来双手扳住王彩的双肩，不让王拣枪。王说把枪拣起来交给邵，邵便放开双手让王去拣枪。王彩拣起枪后，即对准自己的胸部击发。邵见王开枪自击后，发现王胸前有一黑洞，立即喊后院邻居贾××等人前来查看，同时将枪中的弹壳退出，把枪装入身上的枪套。王彩被送到医院，经检查已经死亡。经法医尸检、侦查实验和复核鉴定，王彩系枪弹近距离射击胸部，穿破右心室，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属于自己持枪击发而死。

「审判」

银川市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邵xx犯故意杀人罪向银川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王彩之父王善宽提起附带民事诉讼，要求被告人邵xx赔偿其为王彩办理丧葬等费用共计1100元。

银川市中级人民法院经过公开审理认为，被告人邵xx身为公安人员，明知其妻王彩有轻生念头而为王彩提供枪支，并将子弹上膛，对王彩的自杀在客观上起了诱发和帮助的作用，在主观上持放任的态度，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应负刑事责任。由被告人邵xx的犯罪行为所造成的经济损失，邵xx确无赔偿能力。该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的规定，于1992年11月17日作出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邵xx有期徒刑七年。

宣判后，被告人邵xx和附带民事原告人王善宽均不服，提出上诉。邵xx的上诉理由是：主观上没有诱发王彩自杀的故意，客观上没有帮助王彩自杀的行为。王善宽的上诉理由是：邵xx有赔偿能力。

宁夏回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对本案进行了二审审理。对附带民事诉讼部分，经该院主持调解，邵xx赔偿王善宽1100元已达成协议，并已执行。对刑事诉讼部分，该院认为，上诉人邵xx在与其妻王彩争吵的过程中，不是缓解夫妻纠纷，而是以一起死、给家里写个话、掏出手枪等言词举动激怒对方。在王彩具有明显轻生念头的情况下，邵xx又将子弹上膛，使手枪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为王彩的自杀起了诱发和帮助作用。邵xx明知自己的行为可能发生王彩自杀的结果，但他对这种结果持放任态度，以致发生了王彩持枪自杀身亡的严重后果。邵xx诱发、帮助王彩自杀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原审判决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邵xx的上诉理由不能成立，应予驳回。据此，该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六条第（一）项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的规定，于1993年1月14日裁定如下：驳回邵xx的上诉，维持原审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中的刑事判决。

「评析」

本案在审理过程中，对被告人邵xx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构成什么罪，有四种意见。

第一种意见认为，邵xx的行为不构成犯罪。王彩是自杀身亡的，邵xx没有杀人的故意，也没有杀人的行为。而且邵、王二人属于相约自杀，王彩自杀，邵xx没有自杀，不应追究邵xx的刑事责任。

第二种意见认为，邵xx在与其妻王彩争吵的过程中，拿出手枪，将子弹上膛，对王彩拿枪自杀制止不力，并非故意杀人。但邵xx违反枪支佩带规定，造成了社会危害，后果严重，应比照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条的规定，类推定违反枪支佩带规定致人死亡罪。

第三种意见认为，邵xx的行为与刑法规定的故意杀人罪最相类似，应比照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的规定，类推定提供枪支帮助配偶自杀罪或帮助自杀罪。

第四种意见认为，邵xx的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邵xx、王彩夫妇在争吵的过程中，王彩说：我不想活了，这是王出于一时激愤而萌生短见，并非一定要自杀，更没有明确的自杀方法。此时，邵xx不是设法缓解夫妻矛盾，消除王彩的轻生念头，而是用两人一起死、给家里写个话和掏出手枪等言词举动，诱使和激发王彩坚定自杀的决心。当王彩决意自杀，情绪十分激动，向邵xx要手枪的时候，邵又把手枪子弹上膛，使之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这又进一步为王彩自杀提供了便利条件，起到了帮助王彩自杀的作用。尽管王从邵手中夺枪时，邵没有松手，随后把枪放在地上用脚踩住，但当王彩提议两人上床躺一会的时候，邵没有拾起手枪加以控制，反而自己躺在床里，让王彩躺在床外，使她更接近枪支。邵xx明知自己的上述一系列行为可能造成王彩自杀的后果，但他对此持放任的态度，终于发生了王彩持枪自杀的严重后果。邵xx诱发和帮助王彩自杀的行为，其实质是非法剥夺他人的生命，符合故意杀人罪的构成要件。在我国刑法对这类行为没有另定罪名的情况下，以故意杀人罪追究邵xx的刑事责任是适当的，无须类推。持这种意见的人还认为，邵、王二人的行为并非相约自杀。相约自杀必须是双方都有真实自杀的决心，如果一方虚伪表示愿与另一方同死，实际上却不愿同死，就不能认为是相约自杀。从本案的情况看，邵xx虽然表示要与王彩一起自杀，继王彩之后自己也写了遗书，但事实表明他并没有真实自杀的决心。王彩自杀之前，手枪基本上控制在邵xx手中，邵如果真的要自杀，完全有可能用手枪自杀，他并没有这样做。当他发现王彩自杀之后，他也没有自杀，而是把手枪收起装入枪套，破坏了现场。因此，认为邵、王二人属于相约自杀的观点是难以成立的。

一、二审法院采纳了上述第四种意见，对被告人邵xx的行为定故意杀人罪，是正确的。

附带指出，一审法院在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中，既然认定被告人邵xx对其犯罪行为造成的经济损失确无赔偿能力，就应当在判决书的结果（即主文）部分写明被告人邵xx免予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王善宽的经济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