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电话

1999年10月的某一日，国家审计署南京特派办一位处长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男声：请关注苏州太仓海关收取某公司“赞助费”、协同走私。几天后，电话又打了进来。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事件。

这个神秘电话没让处长太吃惊。在前两年的审计中，特派办早已将举报电话在各被审位广为张贴，其中就有他的手机号。

神秘电话透露的情况是：上海东欣公司和华东纺织联合公司利用太仓海关发放的保税手册，大量进口、倒卖国家重点敏感商品：纺织原料。

从江苏省检察院反馈的信息，目前，太仓海关二位原责任人已被立案查处，一人逮捕，一人取保侯审。但技术鉴定伪造手册记录的问题，因未得到其他调查方法的映证，立案时暂未作为证据使用。

从上海检察院反馈的信息，追查假报关单制作过程的工作上海检察院已移交给上海海关查处，目前杳无音迅。假报关单由何人制作？制作过程是否有海关人员参与？制假者是否还为东欣与华纺公司之外的公司制作假报关单？三个疑点至今在审计人员的脑海中萦绕。

审计小组希望：一查到底。

电话说：保税手册的资料有假。海关记录显示：上海两公司进口的原料已经加工出口。实际上，这批原料已在国内倒卖。

报关单全部是假的

12月10日，审计小组一行五人进点了。

苏州地区有着繁盛的纺织品加工业务，保税业务的量相当大。太仓海关的保税手册成千上万，看来太仓海关的监管职责颇重。审计小组不动声色提出抽查5、6家公司，其中有“上海两公司”。

刀枪入库，手续齐全，出口报关单显示：从1995年末至1997年初，在太仓加工的前后几批货物已通过上海海关出境。太仓海关据此在保税手册上核销，监管任务顺利完成。

审计人员打开“上海两公司”的保税手册，一页页翻下去，奇怪的是：手指触动处，字迹居然模糊了。显然填写不久。

两天后，审计小组抽出两公司的67份报关单赴上海海关鉴定。报关单号码输入电脑，有的显示：无此号码。有的显示报关单原始资料，纷纷是五金之类，无一纺织原料。显然报关单全部是假。

同时保税手册送到江苏省检察院进行字迹鉴定。检察院不久前进口了一台先进仪器。鉴定结果：这并非95、96年的字迹。而是写于审计小组进点前一两个月，1999年10月左右。

审计小组分析，这只能是海关内部所为。

海关难辞其咎

涉嫌此事的海关人员满脸冤枉：假报关单大逼真了，我们也被企业骗了。但审计小组的理由无法辩驳：假报关单破绽百出，海关难辞其咎。

有的出口报关单时间居然先于进口时间，难道时间倒流？有的大批原料进口三四天就加工出口了，“就是神仙也来不及”；出口报关单把海关代码都填写错误，造假者不知，查假者怎可不知？假报关单缺章少印，显然造假者心不在焉手艺太糙。如此拙劣竟然蒙混过关？

即使抛开报关单这一节，别处也破绽多多。

其一，“上海两公司”和太仓多家企业签订的加工合同有假，海关理应发现。有的合同签订时，加工企业已然破产。

其二，有的加工厂反映，虽然上海公司和我们签了合同，但原料从来没进厂。若海关按规定下厂检查，理应发现有此“飞料”。

其三，有的料件进厂几天就交货，如此神速，海关何以不生疑？

审计小组希望确认：海关和上海公司间是否存在交易？

他们注意到了海关新崭崭的办公楼。人员不多房子不少，气派漂亮。检查建楼的会计资料，资金来源除了海关总署的拨款，还有来自太仓市财政局和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款项350万。太仓海关的人解释：感谢太仓市政府拨款支持海关建设。

费尽周折，审计小组和财政局接触，有人表态：不是政府拨款，是企业要给海关赞助，从我们这里走了帐。

辗转找到了一个当时参与谈话的上海公司的人员，私下交代，当时是这样谈的；

海关：你们是大企业，现在海关挺困难，能否给予支持？

企业：可以。

海关：钱直接给海关不行，先从财政转。

企业：可以。

能否一查到底？

2000年初。国家审计署南京特派办将案件移送江苏省检察院和上海市检察院。有趣的是：此前不久上海东欣公司和华东纺织联合公司的法人代表已被捕候审。理由是“虚开增值税发票”。这位法人代表原是国家纺织工业部一位副司长。

审计结果恰好印证了他虚开发票的理由：伪造缴税记录，以使走私原料合法进入国内市场。

这笔交易，涉案金额8857万元，上海两公司偷逃国家税款2329万元。太仓海关两位官员收受红包和股票，涉嫌犯罪。大批量伪造报关单而促成走私，因审计而暴露的这是国内首例。

审计小组期望：一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