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即，各大超市都打出了“让利”、“促销”牌，大量的货物被换上了“特价价签”。晚上逛超市的顾客，偶尔会遇到忙于理货、换价签的女店员们，她们都穿有“某某超市”字样的工作服。但很多人并不知道，超市并不把这些女工当成自己的“员工”。

在超市上班，却不是超市员工

36岁的王艳(化名)，是来京打工的农民。从2002年起，每天到北京市某物美超市分店上班。2009年12月29日，王艳告诉记者，她的工作分早、晚班，早班从9点开始，晚班从下午2点到晚上7点，逢年过节会加班到深夜，乃至凌晨。虽然每天她都穿有“物美”标志的工作服上班，但是在物美内部，没有人把她当做物美员工。

“从2002年起，我的工资一直在太子奶公司领，后来改从一个叫奇奇伟业的公司领。”王艳说，每个月底，她的工资卡上会有来自“北京奇奇伟业商贸公司”(以下简称奇奇伟业)的工资。对这个公司，她非常陌生。2007年12月，太子奶公司和她签订了《劳动合同》，2010年12月底到期。然而，就在2009年3月，太子奶公司突然通知她和奇奇伟业签订劳动合同，因为所有销售女工都被托管给奇奇伟业管理了。

“不过，和我们联系的人是胡彦光(音)，以前他是太子奶的业务员，2009年他变成了奇奇伟业的经理，负责管理我们。换个公司名称没关系，工作很难找，我们也就不敢不和奇奇伟业签合同。”

如果一直在物美工作，每月能领到工资，王艳也不会想到维权。可是，问题接踵而至。2009年6月1日，王艳产子。就在她休产假不满三个月的时候，8月15日，她的工资被停发。她打电话给胡彦光，胡表示:“你那个店不再上人(招聘)了。”

依据《劳动合同法》，王艳在产假期间，不应该被无故解雇;而且，即便是解除合同，在劳动合同还没有到期的情况下，她应获得补偿和赔偿。

可是，王艳不知该向谁索赔。物美告诉她:她不是那里的员工，让她去找太子奶。太子奶则说，她已经是奇奇伟业托管的员工，请她去找奇奇伟业。而对奇奇伟业王艳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交道，王艳也找不到奇奇伟业的人，她只认识胡彦光。

2009年12月30日，记者采访到胡彦光。他说:“我不是奇奇伟业的人，我是太子奶的销售员，奇奇伟业不过在销售上和太子奶公司有点关系。销售女工的具体情况，都由太子奶的人事部门负责，我不清楚。”而胡的同事则告诉记者，奇奇伟业有几个经理，胡是其中之一。

和王艳经历相似的，还有高某等8人。不同的是通知离职的方式。2009年10月14日，奇奇伟业通知高某等人解除劳动合同关系，并要求其填写离职申请表。记者采访到了其中两位女工。49岁的丰荣(化名)说:“我不写离职申请，因为我不是自愿离职的。”44岁的张雪(化名)则忧心地表示，觉得“耗不起”，还是签了《离职申请》。

“即便奇奇伟业愿意赔偿她们，她们也拿不到什么钱。这种托管公司，很多是劳务派遣公司，根本没有能力赔偿，所以也不怕当被告。”

三种劳动权益，随意被侵害

“在我工作的美廉美超市，10个员工中，只有2人是物美的，其他8个都和我一样，是各厂家派来的、却完全听从美廉美指挥的促销员。”张雪的话，得到了其他女工的印证。丰荣透露，她们被行内的人称呼为“黑促(销)”，这里面又分为两种:一种叫“驻店”，每天到超市上班，穿着各大超市的工作服，按照超市的要求劳动;另一种叫“跑店”，每天上午、下午分别在不同的店工作半天，主要负责提货、送货、清点货物等。

张雪以曾经工作过的美廉美超市举例:“少数穿蓝色美廉美马甲的，是美廉美自己雇佣的人;而多数穿绿色马甲的，都是和我一样由厂家派驻过来的‘黑促(销)’。”

“这种用工形式多发生在大型超市中。”北京各大超市、商场、电器专营店，对84名销售人员(即“黑促(销)”)进行调查，发现其中95%以上为女性，年龄在28岁至40岁之间，农村户口占大多数。其中，“驻店”销售女工的劳动权益被侵害现象尤为突出。

其一，没有加班费而长时间从事繁重劳动。据北京家乐福某分店销售女工盛藏(化名)反映，在家乐福上晚班(下午3点到晚上10点)从未按时下过班，最早也要晚上12点，经常到凌晨1点左右;遇到春节、元旦等销售旺季，还可能每个月中有几天必须工作到凌晨5点，第二天还要按照正常时间上班，如果赶上早班(上午7点到下午3点)，只好自认倒霉。

“我们和男人干的活一样。”张雪告诉记者，一次春节期间，她所在的美廉美卸货，1000多箱太子奶，司机、跟车工人、她和另一个驻店女工，搬了两个多小时才搬完，超市并不单独配搬运队，一般都是由她们这些销售女工卸货。

其二，严重的处罚。“超市通过供货商，可以用各种经济手段处罚这些销售女工。”以家乐福为例，如果发现女工违纪，超市会处罚女工所属的供货商，要求供货商无偿补充一定价值的商品，最后供货商会把账算到女工身上。此外，超市的货品丢失、损毁或者退换货有了损失等，在超市要求供货商无偿补齐后，这些费用也要部分或者全部算到女工头上。

其三，随意被解雇。如果这些销售女工拒绝加班或者不听超市指挥或者其他原因，超市会立即打电话到公司，要求解雇她们。盛藏也有类似的遭遇，2009年4月，34岁的她因为怀孕被解雇，而此前，她一直是驻北京市丰台区方庄家乐福店的女工。

超市回应:“和劳动法不冲突”

“这些促销人员不是我们的员工。”2009年12月30日，记者电话连线美廉美超市北京总部人力资源部。一位姓宋的先生表示，在“进店”之前，厂家会和超市签订“关于员工进店促销的协议”，对工资支付、劳动内容等都有具体规定。

宋先生认为，尽管这些促销女工穿着美廉美工作服、服从美廉美的指挥、调度，但是，并不属于超市员工。至于北京美廉美超市内有多少促销人员，他表示:“说不好。”但是他承认:“在超市，尤其是各大超市，促销员‘驻店’工作非常普遍。”

“促销人员在超市工作，工资却从厂家领取，其劳动权益能得到保障吗?”对记者的担心，宋先生说:“这和劳动法不冲突，他们只是接受了厂家和超市的双重领导而已。”

记者发稿前，曾数次拨打物美超市北京总部人力资源部、家乐福公司北京总部，但是一直无人接听。

2009年6月，盛藏申请劳动争议仲裁。2009年12月18日，盛藏要求家乐福、广州南方人才公司继续履行合同、支付未缴纳社会保险补偿金、加班费的诉讼请求，被北京市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裁决驳回，理由是:其与家乐福之间不存在劳动关系。

2009年12月29日，此案诉至北京市丰台区法院，“诉讼费已缴，法院收取了资料，同意立案。”在这一天，王艳、高某等9人也提起劳动仲裁，要求太子奶公司和美廉美、物美等连带支付加班费、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等损失。北京市丰台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受理了她们的劳动仲裁请求。